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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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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實習就趕上了校運動會,舉行一天半。第二天中午結束,大家約著去逛司門口,許秦沖著項曼使了個眼色先溜了,去見好幾天沒見的男朋友。項曼借口回家收拾東西,也沒有去。

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程哲的學校。

周末的時候,羅容來家裏吃飯,而程哲果然沒有來。

羅容比項曼曼小兩歲,人如其名的漂亮,圓臉大眼睛高挑個子,說話就愛笑。她是一個大院裏的,小學在向媽任教的學校讀,項曼曼跟著父母回到武漢以後,大院裏的朋友中,只和她還有書信來往。羅宣蓉來武漢讀大學,第一個聯系的當然是項曼曼。

“來來來,多吃點,這是廣臘店的燒鵝,這武漢的菜都有點辣,在學校怕不習慣吧?”向媽熱情給羅蘋夾菜。

羅宣蓉也不拘束,邊吃邊和大家說著大學的趣事。

她是個愛熱鬧的,進大學兩個月,除開軍訓,就和同學們組織了兩次旅游活動,其他活動更不必說,加起來比項曼曼大學四年參加的活動還要多,忙得不亦樂乎。

項媽隨口問起了程哲,羅宣蓉點點頭:“我好像聽說他也來武漢讀書,不過我家搬出大院就沒怎麽聯系了,不是很清楚。”

項媽很感慨:“哎呀,那個時候多虧了你陪著我家項曼曼。她身體不好,醫生又說不能悶在家裏,可是和她年紀一樣的都沒有,只好抓著你陪她呀。”

項曼曼看看羅宣蓉,兩人都笑起來。

部隊大院裏的人轉業了或者調職了就要搬出去,和項曼曼年紀相仿的都走了。羅宣蓉住在她家對面的樓上,性格爽朗,男孩子也愛和她玩,她就和他們玩在一塊。幸好都比自己小,不然爸媽哪肯放心讓她和男孩子一起?

大學之前,項曼曼的父母對於學生戀愛深惡痛絕,對好孩子的判斷,一是成績好,二是品行端正。而這個品行端正就是不談戀愛。項曼曼選擇朋友,尤要以後者為重。

項曼曼清楚記得,初中時就是因為一位朋友在給她的信中的表達了對某位男同學的愛慕,而這封信被父母私拆看到,從此嚴令禁止她與之來往——更不用說項曼曼和年紀相當的男生多說幾句話這種事了。

誰又會知道,大學剛畢業,他們就開始急得跳腳地張羅她相親呢?

當然,現在她占著年齡的優勢,又總算是懂得“開眼看世界”,難道還會淪落到逼上梁山的地步麽?

送羅容萱坐上了回學校的車,項曼曼收拾好實習的東西,卻睡不著。

很多記憶最初是模糊的,然而隨著時間流逝,越久的事情反而越清晰。

那時候她因生病休學了大半年,每天放學的時候就等著他們從她家門前騎過,和她打一聲招呼,說上幾句話再各自回家。南方讀書沒有北邊拼命,做完了功課七八點也許還能出來玩玩;而到了假日,一清早天還沒亮,他們約著她去鍛煉身體,沿著河邊慢跑,直到晨霧散盡。

一起探險,看錄像;一起在大院裏唱著歌兒騎車亂晃。

她不能騎車,總是坐在羅容萱的車後座,偶爾,也讓程哲他們載一載。

可是她總覺得他們還是孩子,不好意思讓他們受累,寧可多走走。有一次僵持著,程哲悶聲不吭騎過來,一把將她按在車後座上,腳一蹬就走。車騎得飛快,風呼呼吹著,嚇得她抓緊了他的衣服後擺不敢放手。

她回到武漢那幾年,大家漸漸長大,忙著讀書的,跟著父母調職的,慢慢都散了。她也問起過程哲,羅容萱說他進了項曼曼讀書的住宿學校讀高中,一周只能回來一次,他父母管得又嚴,大家就沒了聯系。

十年前的時候,程哲沒有來過她家,這事也就過去了。後來項曼曼參加了工作,更是忙,似乎也找不到聯系的必要。

然而這回,項曼曼想了很久。

見到羅容萱,她忽然發現當初的自己太過封閉了。就是和羅容萱的聯系也那麽少,後來她畢業去了其他地方工作,最後也就慢慢不再聯系了。

自己真就那麽忙麽?忙了三十幾年,又忙出了什麽呢?

與其說是封閉,其實也是一種冷漠無情吧?武漢是很大,從漢口到武昌還要過江,可是這是她和朋友疏於聯系的理由麽?

項曼曼決定去看看程哲。至少,曾經的朋友,盡盡地主之誼也是應該的。

Z大確實遠,路還沒有修好,一路黃土樹林和稀疏的矮房,大學校門周圍都還冷清得很,誰能想象得到十年之後這裏的熱鬧繁華。

當初項曼曼只怕爸媽多想,不敢多問,這回問清楚了院系,一路打聽找到了大一新生宿舍,比她預想的要容易。

挨著宿舍問,一個挺淳樸的男生主動帶她上樓,指著樓梯拐彎第一個宿舍:“程哲就住那間。”

“謝謝你啊。”項曼曼道了謝。那個男生摸著頭笑了笑,很無奈似的,興許是不好意思。

四人間的宿舍裏有兩個人,一聽說找程哲,其中一個高個子的朝天翻個白眼,一臉無奈,又像不耐煩;另一個留著小胡子的倒還客氣:“程哲他有事出去了,不在。”

現在手機還不普及,沒法聯系。

項曼曼看看時間,找到這裏共花了兩個小時,四點了。她不想這麽遠白跑一趟。看他們宿舍還算整潔,微微一笑:“那不好意思,我在這裏等等行麽?我是他同鄉。”

小胡子也不好意思趕人,為難地讓出個座來,一邊說:“行吧……程哲的同鄉還真多啊……”

“經常有人找他呀?那他還挺受歡迎的啊。”項曼曼看著這個男生,就像看自己剛畢業的學生,心裏不由漾出點慈愛,開起了玩笑,“看來你們宿舍是帥哥集中營嘛。”

小胡子看著她的笑臉,臉紅了一下,支吾起來:“不是……程哲歌唱得好……”

項曼曼有點意外,她只記得他會寫科幻小說,唱歌是死活不肯開口的。

程哲的書桌,挺整齊,可惜男生宿舍也不像女生愛放些照片什麽的,她想看看他如今什麽樣子也看不到。

和小胡子帥哥這麽聊了幾句,她看人家桌上書還攤開著,就說:“你去忙自己的事吧,不必理會我。我就在這裏等等,打擾你們真不好意思啊。”。

小胡子猶豫了一會,想想下了決心地說:“我替你去找找吧。”

他和房間裏那個男生打了招呼出去了。

項曼曼還真有些不好意思了,讀書的孩子就是單純善良。

要真按照讀書的時候,她也沒這麽厚臉皮呆在別人宿舍,如今自己真是有歐巴桑的強韌神經。

這時候還沒買手機,她摸摸包,只好隨手翻了本書打發時間,盤算著到五點的時候人還沒回來的話還是走吧。

門輕輕一響,項曼曼擡頭看,一個人慢慢走進來,後面跟著微微氣喘的小胡子。

那人一頭短發,圓臉,個子中等微胖,顯得挺敦實,穿一件白色黑字母T恤,黑色運動褲運動鞋,有點局促,沈默看著她。

項曼曼緩緩站起來,這個人就是程哲嗎?似乎和她記憶中的樣子太不一樣。不過,那微微有點上挑的眼角,又似乎就是他。

那時候誰也沒覺得這樣的眼睛多特別多好看,可是多年後的言情小說裏男主角似乎都是這樣的眼型。不過配上一張圓臉和彎彎的眉毛,有點喜感。

也不能說是失望,她認識的畢竟是剛上初中的程哲。過去了五年,不,加上重生前的十年,十五年沒有見面,記憶是會美化人的,她看流川楓想起過他,看矢澤愛的漫畫想起過他,就是沒想過也許他會長成個可愛的小胖子。

項曼曼不由笑起來,伸出手:“你是程哲吧?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是原來大院裏的項曼曼,前幾天我爸爸來看過你。”

程哲楞了楞,伸手握一握:“你好……”他似乎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項曼曼之前惴惴的心很平靜,她看看時間,笑著說:“正好也差不多到吃飯的時間了,你周末沒去我家,幹脆我先請你吃個飯吧。”

程哲連忙擺手:“不,不,不用,啊,要不我請你吧……”

“走吧,別客氣了。”項曼曼再次向小胡子說了謝謝,先下了樓。

他們這周圍也沒有餐館,項曼曼問了問,只好到食堂的樓上去,這和他們大學一樣,除了大鍋飯,還有小炒專賣。

挑了個僻靜一點的位置,項曼曼拿起菜單遞給程哲。

程哲欲言又止,還是接過來隨便點了兩樣。

項曼曼慢慢覺得他和以前還是差不多的,沈默不大愛說話。

她一向倒是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如果遇上油腔滑調或口若懸河的,就換她沈默了。

“聽說你歌唱得不錯呀,還參加了校歌唱大賽,以前都沒有聽過呢。”項曼曼笑瞇瞇。

程哲有點害羞,臉上沁出了汗:“沒……就被推著上去唱了一首。”他的普通話說得挺好,沒帶地方口音。

“什麽歌呀?”

“……老歌,王傑的。”

項曼曼一怔,她該想到的。

那個時候她夜裏失眠,就聽歌,幾盤磁帶聽過無數遍聽厭了。程哲聽說,就給了她一盒王傑的磁帶,其實真能催眠的應該是比較舒緩悠揚的樂曲才對,可是那帶點滄桑和不羈的聲音從耳機裏慢慢滲進夢裏去,慢慢就喜歡上了。

她收回思緒,看看對面的男孩子。她一不開口,他就也沒什麽話說,悶聲坐著。

兩個人沈默吃飯,周圍的喧響就清晰了。人來人往,還有不少人往這邊看看。

項曼曼有點尷尬,還有點不安。

也許她是想來看看,盡一盡心意,卻沒有考慮別人的心情。也許他早就忘了她這個人和那些事,五六年前,他那個時候才多大啊。周末他不肯去她家就說明問題了,她偏偏還要來為難人。

“對不起啊,我就這麽貿然跑來找你,讓你為難了。”她誠懇道歉。

程哲漲紅了臉,擺一擺手:“沒有沒有,不……其實……”

他想說什麽,似乎又不知怎麽開口。

項曼曼想了想,說:“不管怎麽說吧,咱們也算是半個老鄉,你在這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話,可以找我。我把我的手機……我把我的號碼給你吧。”

項曼曼再一次想起沒有手機,只好抓了張點菜的紙,寫了宿舍號碼推過去。

程哲看了看,正要拿起來,一直朝這邊望的幾個女生突然走過來:“餵,你是程哲?”

為首的女生氣勢洶洶,一頭披肩直發,膚色微黑,個子挺高,穿著寬松襯衣和牛仔短褲,利落俏麗,看面相和口音,應該也是南方人。她身邊一個嬌小豐滿的女孩子指著程哲說:“就是他啊,他說他是程哲。”

程哲看了那女孩一眼,又緊張地看了看項曼曼,站起來有些無奈:“同學,你們有什麽事?”

“你是程哲?你想騙誰!”直發女孩一拍桌子,細眉倒豎,“我認識程哲,你幹嘛要騙人!”

他不是程哲?

項曼曼有點傻了。她已經越看越覺得他是程哲,結果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全盤推翻,這是怎麽回事?

假程哲沒有回答她們的話,先對項曼曼解釋:“對不起,我剛才就想說的,我其實是程哲的同學……平時總有不認識的人沒事找他,所以有時候我幫忙擋一擋。本來我們以為你也和那些人一樣。我一定會轉告,真對不起……”

還不等項曼曼說話,直發女孩過來橫在中間:“餵,搞錯沒有,你先騙了我們還有話說?他以為他是誰啊,大明星?搞這一套,你把他叫來說清楚!”

兩個人推推搡搡,嬌小個子的女孩和其他同伴也加入了,項曼曼只好往後退,再看周圍,居然還有人過來圍觀,項曼曼最怕這種場合,頭大。

“你們先等一下!”假程哲艱難地擠出來,滿頭大汗對她說,“對不起啊這件事,我們實在沒有想到……”

項曼曼趕緊搖頭:“沒事沒事,他挺好的就行,謝謝你代我說一聲,有空再聯系吧。那我先走了啊!”

她看著假程哲陷入一堆手臂腦袋裏和尖叫裏,自己飛也似地逃下了樓。好在食堂吃飯都是先付款,她也沒有後顧之憂。

匆匆出來,正好一輛公汽要走,她上了車找個座位坐下,籲了口氣。

想著剛才那情景,又想笑又想嘆息。真是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

再一想,他還真做的出來。記得那時候,他之所以會找她們玩,好像也是因為大院裏有幾個同校的小女生喜歡他,兇悍得不得了,拉幫結派,其他女生接近他,哪怕說句話都會被她們欺負。他和同伴幹脆跟著幾個大姐姐玩。那些小女生再生氣,也只敢遠遠跟著,他們到哪裏就跟到哪裏。項曼曼遲鈍,最後註意到了,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

夜幕降臨,車窗外燈火零星。風灌進來,吹亂了她的頭發。

她有一點點悵然,又感到許多的輕松,似乎墜在心裏很久的一塊小石頭沒了。

沒有了重量,多了一點空洞。

她其實也沒有多麽在意

,沒有念念不忘。回到武漢適應環境,準備高考,大學,工作,只在忙碌生活的罅隙裏,就像這樣坐車上下班的途中,或者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偶爾會想起那個身影,那樣的眼神。

與其說是懷念,不如說是不甘心生活平淡無味,要為自己營造和保留一點夢幻。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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